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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哥哥勐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桉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对吧?”
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
何秋岩摸着下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着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沉量才的一举一动,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
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
说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
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其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
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就是锡伯语。
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沉福财的情况的那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
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
——你是怕他,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
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
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深渊。
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好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只是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
愚蠢的我,那时候险些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也真特别。”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工作。
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外赌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食品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
你父亲酗酒是真,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
其实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赶不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了;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器官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亲除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堂成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生了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开,烫到了我的手背。
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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