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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胶椅上印着这家医院的名称，童言突然记起，他是在这座医院里出生，两天后，妈妈也是在这座医院里去世。
“当一位父亲没有想象中容易。”
童仕华突兀的开口，划破了凌晨的宁静，他的声音很低，没了那么强硬的气势。
或许他也在想，自己一直以来是否都做错了。
“这些年，我是管你们很严，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跟你姐姐。”
靠着远隔重洋的情报、靠着日常相处的表现，他以为这构成两个孩子的全部，却恍然惊醒般想到，他们从来没聊过知心的天，就连这唯一一次，也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童言倔强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丝忏悔的神情。
“你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你出现的时候，医生很严肃的告知我们，她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生下你。
那张人流同意书，你妈妈一眼都没有看过，后来她塞到哪里去，连我也不得而知。”
童仕华面色凝重，“我们遵从医生的建议，很早的住进医院里，到后来她吃不下东西，几乎是靠营养液吊着你们的命，我实在不忍心，从医生那里要来了新的人流同意书，要她签字。”
“童言。”
童仕华扭过头，严厉的脸色终于被瓦解掉一块，童言得到了他想看到的抱歉。
童仕华看着他，这些关于人性的话题说出来很是艰涩：“是我要求要放弃你，但你妈妈，她跟我吵了一架，把那张单子撕碎了，让我不要再动这个念头，哪怕……”
他吞咽了下，“哪怕进了手术室要面临最终选择，也要我保证选择你。”
“她和你被平安推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上天眷顾我们家了。”
童仕华深深地皱着眉，眼眶滚烫，“但这种幸运也只持续了两天，你妈妈那两天的情况特别糟糕，我根本不敢睡觉，害怕睁开眼，她就离开了。”
“我无法原谅自己，明知道她身体不行还是听了她的决定。
我同样无法狠心放弃你，你是我的孩子啊。”
他长叹了口气，“但是童言，你妈妈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我永远记得，她当时像是松了很大一口气，跟我说，还好挺了两天才走，她咬着牙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为什么……”
眼泪断了线一样滴落在脸颊上，童言尝到无边的海水咸涩的味道。
梦境变成了现实，他泣不成声，只知道颤抖着追问：“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她？”
童仕华撑在膝盖上的手掌攥握，他不再是一位扛起一个家的父亲，倒像是二十一年前那个，面对着妻子的离逝而手足无措的男人。
“你妈妈住进这个医院里的每一天，都在为你祈祷，祈祷你能健康。
她希望你长大后一直是开心的，而不是在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想起她。”
童仕华闭上了眼，为自己的发妻落下两行清泪。
“你妈妈在医院咬着牙挺过去的那两天，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每长大一岁都能是开心的。”
原来……
原来他的健康不是剥夺了妈妈的人生，而是妈妈为他祈求千万遍的福报。
童言低吼一声，体内的海剧烈波动着，以眼睛为缺口，有着不顾后果泛滥的趋势。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不那么体面地跑过来。
在失去支点的最后一刻，童言想，他的岸来了，他不会干涸了。
这一夜，童言体内的水份几乎都要流干了，焉回南满身的晨霜都被他哭热。
他借用了一个休息间，抱着应激一样泪流不止的小朋友。
童言哭的喘不过气，几度窒息，把他前胸后背的衣料抓出很深的皱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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