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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开抽屉,寻出我写给张海的电报纸。
走到灶披间,我打开天然气,火苗像舌头伸缩,舔着了电报纸上数字,664329812053022645830132,意思是“速归我们等你”
。
这一组组电报码,二十四个阿拉伯数字,声嘶力竭惨叫,面孔扭曲,皮肤黝黑,肌肉嗞嗞喷出油脂,直到烧成灰烬,又像黑蝴蝶翅膀飞舞,我打开窗门,它们纷纷飘散到苏州河去了。
要是张海已在阴间,必能收到这份电报,我想。
烧好电报,我想起有一年夏天,我在北京签售《谋杀似水年华》。
当时光,我跟张海已不相往来。
排队签名完毕,刚要散场走人,一个女读者迟到,穿了小裙子,稍有几分姿色,跟我差不多年纪。
我给她签好名,她叫我在扉页加一句“张海,生日快乐”
。
我的手指头一顿,帮她写好,再问,张海是谁?她说,是我老公。
她是北京本地口音,我的脑子马上被撕开,塞进一片广场,又塞进一根国旗杆,最后塞进一座纪念碑。
我向她笑笑,多问一句,张海是你的中学同学吧?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又问,1995年,冬天,你去过天安门广场,看过升国旗吗?她先是一笑,又是一惊,点头说,好像有过,我还在念初中。
我看看旁边,反正没别人,低声问,我能留你的电话号码吗?她笑了,扬扬眉毛,写了张小纸条,抄给我电话号码,娉娉袅袅走了。
回到上海,我终究没再跟张海联系,也没打过这只电话号码,一直困在我的手机里,名字备注成“人民英雄纪念碑女孩”
。
两年前,我重新碰着张海,本想告诉他这桩事体,但看他已经结婚,小荷是他娘子,还有了小囡,便不好多讲。
还是人间四月天,苏州河静水深流,春风卷起树叶子,撒满黑夜铜钱,一床粉身碎骨破絮。
我拨出“人民英雄纪念碑女孩”
电话。
对方是北京移动,铃声响半天,一个女人接电话,哪位啊?我说,我有个朋友,他叫张海。
她说,找错人了,我们离婚五年了,你直接找张海要债吧。
我说,你记得吗,二十多年前,天安门广场上,还有一个张海。
她说,你谁啊?神经病吧?我说,你别急,我是……一千三百公里外,传来清脆的两个字,傻×。
然后,手机嘟嘟嘟响。
我坐阳台上,看月亮。
我笑了,咯咯咯笑起来,像打了一通恶作剧电话。
我娘子出来,看我一眼说,神经病。
其实呢,我还经常牵记起千禧年,张海陪我一道去北京领奖,一道在天安门广场溜达,一道立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头,一道坐了京沪线硬卧列车,穿过午夜的南京长江大桥,就像两根火车轨道,飞过银河星辰,永远平行,彼此对视,永不相交。
我开始写一本新书,关于春夜,关于春申厂,关于我爸爸,关于厂长,关于小荷,最要紧的,关于张海。
白天我在公司,每日开不光的剧本会。
夜里,我蹲了电脑前写小说。
二十年前学的电报码,如今基本忘记光,只好用拼音输入法。
我用了不少上海话,比方“事体”
“困觉”
“清爽”
等吴语词,文言文里也有,五四时期亦有,鲁迅先生,茅盾先生都用过,自能入白话小说。
但不用“侬”
“阿拉”
“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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