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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张海到了申根区尽头,开进乌克兰。
张海停在公路旁边,从超市买了一斤肉,困了车子里,卡式炉烧了火锅,招呼几个乌克兰卡车司机,一道吃了年夜饭。
翻过喀尔巴阡山,便到乌克兰平原,白雪皑皑下,埋了黑土地,万里沃野。
终到一片森林包围的废墟,外头一圈铁丝网,还有核辐射警告,便是切尔诺贝利,停留苏联年代,张海看到一架摩天轮,锈迹斑斑,几乎要坐上去。
他又看到一只瞭望塔,下头是核反应堆石棺,世界上最大的棺材,任何火葬场,焚尸炉,都没办法烧化,只好让它困着,慢慢交释放,轻轻交衰变,直到世界末日。
此地离基辅不远,乌克兰混乱,张海不去城里,过第聂伯河,顶风冒雪,开到哈尔科夫。
再往东走,便是顿巴斯,乌克兰打内战,同室操戈,兄弟阋墙,血流成河。
张海打弯,向北到俄罗斯。
签证还有效,红与黑沿了顿河,直到伏尔加格勒。
若是照了来时路,他应往东南走,去哈萨克斯坦,从新疆回国。
但他不走回头路,决定逆了伏尔加河而上。
红与黑从雪中开过,三种颜色调配得漂亮。
没几日,冰雪泥泞,车子已龌龊得不能看了。
过了萨拉托夫,萨马拉,汽车城陶里亚蒂,列宁故乡乌里扬诺夫斯克,到了鞑靼斯坦共和国。
张海在喀山休整,又调一批零部件,加了各种补给,踏上西伯利亚之路。
穿过乌拉尔山,欧亚分界纪念碑,算是回到亚洲。
经过叶卡捷琳堡,末代沙皇一家门喋血之地,开到石油城秋明,立了一只只磕头机,白雪下藏了黑色黄金。
张海渡过源于中国的额尔齐斯河,便到了鄂木斯克;渡过鄂毕河,便是新西伯利亚;渡过叶尼塞河,便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从上海到巴黎,一万六千公里,从巴黎到西伯利亚,又是一万公里,等于从北极走到南极,再从南极走到赤道。
张海不肯住旅店,人已瘦了十斤,额角头凹陷,法令纹如刀刻,三个月没剪头发,拖到肩胳,开始打结,身上搓出一条条老垢,又搓成一团团泥球,生了一窟窟跳蚤,胡子围了嘴唇皮几圈,倒是像冉阿让爷叔,每趟走去,都要冻一层霜雪,又像圣诞老人。
这一漫长冬天,张海皮肤越发苍白,还是亚洲面孔,像当地鞑靼人。
气温低到零下五十度,亘古黑暗的针叶林,红与黑的远光灯,开出金光大道,围猎雄鹿的野狼,闻风而逃,好像碰着史前怪兽。
张海停不下来,再也不困了,二十四小时开车,不是他的手在捏方向盘,不是脚在踏油门刹车,发动机里烧的不是汽油,而是数不清的魂灵头,驱使车子奔跑,像哥萨克征服西伯利亚,红军追击高尔察克。
穿过伊尔库茨克,看到一大片冰面,贝加尔湖到了。
不管公路还是西伯利亚大铁路,必须绕湖而行,但是不巧,前头道路滑坡,修路不易,要等一个礼拜。
半夜里,张海跟红与黑,俱是归心似箭,想要快点回国,直接开上贝加尔湖。
夜是白的,树枝是白的,雪有声音,落下的,融化的。
雪停了,月亮蛮大,照亮红与黑,照亮对面布里亚特共和国。
发动机终归熄火,动弹不得,停了银颜色冰面。
张海背后头,长出一张木头假人面孔,毛笔画了眉毛鼻头,原来是老厂长。
副驾驶座,多了一个老头子,紫红色面孔,根根白头发竖起,右手缺了指头,像一只铁钩子,是他的外公。
后排座位,还蜷了一条八尺大汉,竟是神探亨特。
冰面下,好像一支交响乐队,又像在跳芭蕾舞,白天鹅,黑天鹅,《匈牙利舞曲》《西班牙舞曲》《拿波里舞曲》《马祖卡舞曲》,魔王被杀死,血流千里,万物复苏,名叫奥杰塔,光芒万丈,天崩地裂。
恶龙与天鹅共舞,冰面裂开缝隙,贝加尔湖水翻腾,烟雾氤氲。
张海终归是怕死的,心里想起娘子跟女儿,还在上海等了他回来,便抱了方向盘叫,爸爸,爸爸,爸爸救我啊。
水,地球上最浩大的水,最冰冷的水,最博爱的水,吞没红与黑,吞没张海,吞没一车子魂灵头,下沉到地球最深之处,幽幽传来一个男人沉吟:夜已深沉人寂静,听窗外阵阵雨声与雷鸣,想起今日发生事,思绪纷纷难安寝……
二
春夜,沪剧《雷雨》声声,周朴园唱词冰冰凉,从我脑子里飞出来,飞上俄罗斯联盟号宇宙飞船,地球上再也听不到了,今夕何夕?梦醒了。
我还在汽车坟场,困于宝马X5座位,手捧张海送我的行星齿轮,血管几乎冻僵,好像还在贝加尔湖底。
天窗外,清宵孤寂,深蓝颜色宇宙,群星转得像凡.高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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