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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冯紫英,今儿进园子来,见自己本主和亲王爷弘昼;原本的差事,是凤姐传话,要他以和亲王府的名义,特地请太医院典正、一代心肺科国手吴谦入园为黛玉瞧病,顺便问安回话。
其实,他亦是自己心下颇为不安,实则是来借机和弘昼搭搭话、请请安,探看风色。
一桩是前几日弘昼远在张家口,他独自进园子回事,正瞧见那怡红院里不得宠的奴儿晴雯在那后院沐浴;端的是雨润巫山如归梦,雾满瑶池泼径香;一时魂以色诱,忍耐不住心头欲火,强污了那晴雯清白。
虽也告慰自个儿,园中美色众多、昔日里贾府本也苟且、这晴雯又是个无宠的下等女奴、王爷又有个荒唐糊涂的名头,这侯门大院里龌龊事多,也未必就揭锅了;然而到底有些心结;哪知几次又进园子办事,眼见那晴雯居然掌得住,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和自己言谈接待之间,倒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时竟也对这风流小鬟刮目相看。
一桩是昨儿才得的消息,现任骁骑营管带,和自己一样是和王爷门人的勒克什,领兵进了大观园,封了天香楼。
他虽和那情妃可卿并无什么来往,但是弘昼这园内的事,大多交他去办,莫名其妙差了旁人,他未免就有些醋意。
待到在门上打听园内动静,听到有太监宫女传那“尤家小妹是被冤枉的,是那情妃自己和戏子私通,贼喊捉贼,才污蔑了那尤家小妹”
。
虽然处置尤三姐是弘昼之令,但是万一弘昼贵人心性,如今懊悔了,怪到自己头上,那尤三姐早就被自己奸了个红晕倒染,岂非是飞来横祸。
何况尤三姐之事,弘昼一直没有过问,按理说应当已经是“处置”
了,可那小娇娘却明明还被自己拘押在詹事府地牢里,只供自己日夜淫乐,未曾舍得杀了,仅此一条,就有些“私相贪墨”
的味道。
弘昼向来是在这风月事上认真的,他怎能不怀个鬼胎?
只是今日过来请安回话,可巧那勒克什也来拜会,想着定是来回昨儿抄检天香楼之后果。
两人自然也免不了亲热寒暄一阵,更是都说自己“没什么要紧事”
,一并来给弘昼请安。
如今进来主仆坐了,却见弘昼并无异色,还替勒克什解说“正好小勒子带兵在京畿关防”
,这冯紫英才有几分安心。
又听弘昼说起适才内宫夏守忠的来由,那勒克什是个武将,又常年带兵,官场宫闱里这些门道不熟,想来也没什么心机,他便又替弘昼筹谋起来,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谄笑道:
“主子是知道奴才的,自小儿便是多心。
只有点荒唐念头,料起来也是胡思乱想瞎捣鼓……只是主子面前不敢遮掩,说出来,也只是个揣摩,还望主子只当我是醉话……”
弘昼笑道:“你只管说就是了。”
冯紫英低了头道:“主子,那夏公公是干清宫的人,万岁爷身子欠安,用药上头斟酌一些乃是常事,怎么为这种琐事,特特跑来大观园里顾问主子?我听主子说起他的话语音色,其实他今儿来,自然不是为了那些小事……其实说的,乃是三件事。
头一件,便是万岁爷其实依旧‘不安’。”
弘昼听到这里,已是眉头一皱,上了心,却见那冯紫英仿佛没觉着,只自顾自继续说着:“……万岁爷前几日召主子您回京,意思只有一条,便是朕躬圣安,诸王爷、贝勒无需惊惶,照常办差……只是这宫里头,诸事高深莫测,不能光看明诏谕旨。
夏公公今儿来,其实头一条,就是借着药方的事,给主子您递话呢:万岁爷其实身子还是欠安的,只是挣扎着见臣子罢了……”
“这第二条,其实就是药方了……这医理,奴才也是一知半解。
但是循着事理去想,军机处几个老头子,那都是谨慎的不能再谨慎的人了,怎么就敢说太医院给皇上开的药方是‘虎狼药’呢?这看病用药的事,也好乱说的?回头添了减了,万一有碍龙体,那还了得?……爷您想,李中丞都进京了,军机处批这种药案,能不和他这个‘大清第一总督’商议商议?从这头想起来,那军机处的意思,不是药用的狠了,而是‘不得乱传万岁爷的病情严重’的意思……为的,就是个群臣、百姓、朝野都要安定。
奴才敢断言,李又玠此次进京,怕是不会回两江了,任直隶总督,还是兼步军统领衙门?都有可能……越是这样,越是暗证着万岁爷……龙体不安啊!
人事关联朝局,这和上回不同,上回是万岁爷不安,叫王子进去侍奉,其实反而是光明正大的……这回却偏偏要暗地里防备,还要一口一个‘龙体吉祥着呢’,反而让人想着可怖。”
弘昼听他剖析,层层抽丝剥茧,颇为有理,不由脑门子都渗出汗来,那勒克什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插不上话。
正在等那冯紫英说“第三条”
,却见冯紫英越发犹豫踌躇,笑着搓手锤膝的拿样儿。
弘昼转念一想,知他必是因为勒克什在此,那更有妨碍的话,就有点难开口,只是自己还要听勒克什回话天香楼的事体,倒不好就这么打发了,就摆摆手,温声安慰道:“无妨的,你只管说下去……本王也只当是闲磨牙听听,就说错了,本王也担待了……”
冯紫英瞧了一眼勒克什,才笑着说:“是,谢主子体恤……这第三条么……我怎么听着,夏公公的意思,其实是‘听四爷跟前的人说……四爷要进去伺候了’。
夏守忠是大内领班太监里有些资格的,万岁爷跟前的人,就是太监天性爱听闲话,也没个到处传的道理。
听宝亲王跟前的人,说的什么话?便是听了,怎么又敢跑到主子您这里来提?……这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不是什么‘闲话’,而是他特地说的正经话呢……”
他实在不便说下去,讪笑着搓着牙花子,弘昼却已经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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