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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血为誓。”
*
吉尕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
梦里他的魂魄似乎脱离了肉体，视野被蒙上了朦胧的白纱，看什么都不真切。
他降落在一座红白藏庙前，听得檐角的铃铛随风叮叮当当地响动。
来来往往的藏民进出这个藏庙，穿梭在大大小小的门前，从上往下看去，藏庙的地面像一副诡谲的图腾，影影幢幢的藏民便是这个花纹中的一部分。
他凑近了看，才发现那花纹竟是一张狼头图腾。
藏民手里拿着香火，檀香和焚香充斥着寺庙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每走三步就要在地上磕一个响头，直到行至寺庙最深处的大殿内。
巨大的狼形神像下，红烛摇曳的火苗驱散了吉尕眼前的白纱，也照亮了神像悲悯的双眼。
他在神殿里呆了许久，看着无数人将手里的香火插进香炉之中，每一缕飘渺的烟都承载着他们沉重的祈愿。
“吾神吉尕，愿您的福泽佑身，让家中阿吾*和卜姆*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一炷香。
“求求您救救家中妻儿，大病缠身已无多少时日，我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换得妻儿片刻安宁，求求您......”
两炷香。
“狼神在上，草民无父无母，本是党项村中乞儿，被阿玛收养多年才有了一口饭吃，阿玛如今离开已七年，可否令她托梦于我？我想见见她......我已经......拜托您，让我见见她......”
三炷香。
“请求您保佑木雅一族，消灾消难，木雅愿从这一代脱离党项血脉，只为狼神所支配，誓死守卫狼神诞生之地。”
四炷香。
......
到后来吉尕已经数不清香炉里插了多少炷香，点了多少红蜡。
那些燃起的烟雾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条翻涌的河流，里面的每一滴水都由无数道诉说愿望的声音组成，或泣或怒或绝望或淡然，将吉尕裹挟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随着愿望流入身体的还有无数人的记忆，吉尕像置身于走马灯里，替每一个人感受喜怒哀乐，贪痴嗔念。
新生之时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摔倒时因为疼痛而加速的心跳，离家独立后因为做错决定而追悔莫及，憧憬荒原上奔跑的马匹，亲眼见证生命流逝时陷入惶恐，到最后逐渐衰老，死后被天葬时的秃鹫带走血肉，长眠于雪原之上。
团圆之时放声大笑，生离死别时肝肠寸断，爱不得，恨别离。
吉尕看到了无数人的一生，从时间洪流的这头到那头，仅仅只有几步路，可每一步路都那样沉重。
相比幸福与快乐，木雅人的一生似乎天生就充斥着数不清的痛苦，吉尕看着他们被迫为生与死作出选择，鲜血和眼泪铸就了这个族群的身躯。
可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干涉不了。
天道要折磨他，亲历所有人的痛苦，铭记所有人的心愿，用空洞的身躯装载他们的一生。
一阵莫大的疼痛自四面八方涌来，比被人毒打、伤害时更甚，要撕裂吉尕的魂魄。
他怔怔地站在神像下，神像的狼瞳似乎在看着他，又像是在注视所有祈愿的藏民。
数不清的人形带着记忆穿过他的身体，那些捏在黢黑皲裂手指里的红色香火在吉尕透明模糊的身形上灼烧出了一个个焦黑的洞。
吉尕抹了一把脸，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全是泪。
作者有话说：
*阿吾：女儿
*卜姆：儿子
今天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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