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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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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说,原来如此,楼盘也不是我盖的,我拿到地皮几个月,就转手给人家,净赚两倍差价,春申厂是我祖父创办,我爸爸移民香港以后,也对这爿厂念念不忘,直到他翘辫子,要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祖父,我爸爸的魂灵头,都不会放过我的,但在钞票面前,这点感情,我祖父跟我爸爸的魂灵头,不值一提。

张海说,春申厂,到底死在啥人手里?王总吃一口酒,再点一支烟,摘了墨镜,露出水泡眼,仰望夜空。

我说,我懂了。

我也抬头看天,只见霓虹招牌,赤橙黄蓝青绿紫,调色盘打翻,耀眼夺目,光影交错,爱上层楼,密密匝匝窗门,如鸽笼,如蜂巢,如蚁穴,棺材房监牢,锁了千万个魂灵头,琼楼玉宇,悬浮灯海银河,高处不胜寒,不夜城,天空城,潮潮翻翻的欲,熙熙攘攘的望,唯独望不见天,望不见月。

张海也懂了,原来立在香港街面,是看不到天的。

三人不语半晌,我又问起正事,王总,好再讲讲红与黑吧?王总说,春申厂破产前头,这部车子,虽然到了我的手里,单位车辆转到私人名下,要重新拍牌,我嫌麻烦,转成了沪C牌照,我有两样收藏爱好,一是古董,祖上有此喜好;二是汽车,天下男人本性,彼时我在上海,已有两台车,我要这部桑塔纳,除了她的颜色特别,全中国独一无二,还因为呢,我买的第一部车子,就是巴西的桑塔纳,看到她就像看到初恋,平常关在车库,偶尔在松江开了兜风,基本就是玩具。

王总讲了吃力,又吃一口啤酒说,当时光,美国房价大涨,我也是心痒,用杠杆弄来一笔资金,跑到加州湾区,旧金山,圣何塞,买了一批物业,本想过两年,等到房价上去,便能大赚特赚,结果呢,碰着次贷危机,雷曼兄弟破产打烊,美国房价暴跌,拦腰一刀斩断,奈么我就爆仓了,美国房子被银行收掉,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老老实实,蹲了大陆做房地产,挨到现在,就算没得金山银山,铜山铁山终归有吧,我差点跳了黄浦江。

张海冷笑说,我建议你跳苏州河,就从江宁路桥跳下去,离春申厂近,也算叶落归根。

王总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说,我真有此意呢,还好甘肃狄先生来了,当年他救过我命,我投桃报李,买过他五件古董赝品,让他掘着金山银山,此人是英雄好汉,念我旧情,第二次救了我命,经此大难,我逃回香港,栖身新界元朗,此地民风彪悍,老百姓淳朴,我租了一间丁屋,窗门外,就是深圳,日夜北望,却不得归乡,我在元朗住了七年,边界线对面的福田,南山,蛇口货柜码头,摩天楼越高,灯火越亮,轮船越多,汽车越密,香港这一边呢,还是乡下头。

王总掐灭烟头,又摘掉墨镜,两只眼乌珠,盯了台面上的信封,笑笑说,讲到大半夜了,你们到底是要寻宝?寻车子?还是寻浦厂长?张海说,寻厂长。

王总说,终归讲正事了,两年前,我还有二十万港币,香港房子,一生一世买不起了,只好买股票,碰到牛市,二十万变成一百万,我提出五万块,就去欧洲旅游,先到英国,再到荷兰,比利时,最后法国,到了巴黎,我在上海做房地产时光,认得一个温州老板,他是炒房子高手,利用贷款杠杆,逢低吸纳了几十套,我还帮过他一点小忙,十年后,他拿上海房子脱手,带了一个亿,一家门移民法国,我跟温州朋友吃了顿饭,他告诉我,浦厂长就在巴黎。

张海跳起来,巴黎?王总戴回墨镜,叼上一支烟,张海拿起打火机,帮他点上。

王总尾巴又翘起来说,当年呢,我经常组织饭局,一张圆台面上,既有浦厂长,也有这位温州朋友,后来我才晓得,浦厂长出事体前,也问他借过钞票,但是私人名义,等到浦厂长东窗事发,不晓得用了啥手段,最后落脚巴黎,后来呢,温州朋友也到巴黎定居,有一日,两个人在地铁上偶遇,重新连上线,温州朋友跟我讲啊,浦厂长日子不好过,住了巴黎二十区,拉雪兹神甫公墓门口,不但无力还债,还要求人救济。

王总老酒吃饱,面孔通红,头皮屑飘落,说,温州朋友牵线搭桥,我跟浦厂长约了见面,就在拉雪兹神甫公墓。

张海说,你们在公墓碰头?王总说,欧洲公墓,等于大公园,相当阳气,并无中国人忌讳,正是深秋,墓地落英缤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想当年,我是房地产开发商,浦厂长呢,上海春申机械厂的厂长,都是风风光光人物,如今在巴黎墓地相会,好像在寻阴宅,自掘坟墓而来。

张海问,他还好吧?王总说,浦厂长小我三岁,现在头发全白,显得比我老了十岁不止,寒酸相啊,不谈了。

张海问,他讲了点啥?提到家里人了吧?王总说,我们没讲几句,浦厂长也是要面子的人,我又何尝不是?只好在墓地散步,寻寻名人墓碑,谈谈天气,讲讲养生,聊聊英超西甲,哈哈哈,就这样了。

我说,然后呢,你回了香港?王总说,是啊,我又能做啥?拯救浦厂长于水火?帮他还债?对不起,我是没这能力。

王总说,离开拉雪兹神甫公墓,我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巴黎恐怖袭击,死了一百多人,我是逃过一劫,回到香港,股票又跌了,我再度一贫如洗,内裤都输光了,付不起元朗房租,只好搬来深水埗,寻了一间劏房。

我问,劏房啥意思?王总说,劏,广东话,宰杀畜生,开膛剖肚,掏心挖肺,劏房呢,等于是屠宰场,但比棺材房好,起码人可以立直。

我说,收入来源呢?王总说,卖报纸,发广告,拉皮条,啥都做过,混口饭吃,不到一年,我连劏房也住不起了,只好搬进棺材房,提前等死,半年前,甘肃狄先生来香港,望过我一趟,他是可怜我,劝我跟他去甘肃,包我衣食无忧,住几百平方米房子,还有列国佳丽,任我挑选,但我拒绝了,狄先生临走前,给我十万港币,叫我寻个公寓,不要再困棺材房,第二天,我就乘船去澳门,住进威尼斯人,只一夜,吃喝嫖赌,统统用光,一分铜钿不剩。

我说,何必呢?王总笑笑说,我是见过世面的人,尝过纸醉金迷,所谓财富,来得快,去得快,根本不是你的,你不过是个中转站,就像两手车中介,就像你的红与黑,车子终归是人家的,你不配做玩家,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心想,王总还有最后一筐尊严,宁愿独自饿死香港街头,也不肯做狄先生门下走狗,了却残生。

我正分神间,王总伸出手来,拿过台面上信封,一万港币,迅速清点,塞进西装内插袋。

王总又翻出手机,从万宝路香烟盒子里,抽出一张白纸头,借了酒楼伙计圆珠笔,写一串电话号头。

王总说,我的温州朋友,常住巴黎,寻到此人,就能寻到浦厂长。

张海接过香烟纸,收入裤子袋袋。

我说,王总,多谢了。

王总拱拱手,摸了西装里的信封说,你们这份心意,雪中送炭啊,棺材房里,我还能多蹲一段日子,要不然,过了耶诞日,我就要被扫地出门,搬到笼屋去等死。

我说,笼屋又是啥?王总摘下墨镜,指了酒楼对面那栋楼,苦笑说,看到吧,这栋楼上,皆是笼屋,人住了铁笼子里,四面透风,就像菜市场的鸡笼鸭笼,到了那时光,所谓人呢,等于畜生,资本主义的畜生。

出了酒楼,毕竟冬至夜,阴气正盛,亡魂齐聚,如同上海深秋。

王总收好信封,带走一包万宝路,戴了墨镜,有盲诗人荷马腔调,可惜拖鞋煞风景。

我说,王总啊,我有一事不明,你为啥总是戴墨镜?半夜三更不摘。

王总笑说,你不晓得,王家卫《春光乍泄》,张国荣,梁朝伟,张震,还有我。

我惊说,王总演了哪一角色?王总说,南美洲,巴西,阿根廷,我最熟了,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陪了剧组一个月,我做了男四号,康城得奖之后,我进电影院一看,我的面孔已被剪掉,只有背影一晃,从此戴上墨镜。

我跟张海笑笑。

到了棺材房楼下,王总说,请问两位,我的爷叔小王先生,他还好吧?小辈在何方高就?含饴弄孙了吧。

我说,小王先生没结过婚,孑然一身,无有子女。

王总悲从中来说,我的爷爷,只有两个儿子,我爸爸只生我一个,我也无有子女,春申厂王家门,我竟是最后一个男丁,断子绝孙,天道循环,电影落幕,THEEND。

张海闷声说,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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