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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墓石上摆了一束花,给萨特,也给波伏娃。
沿了这一排墓碑,相距不过百米,我寻着玛格丽特.杜拉斯。
也是合葬墓,她跟小情人埋了一道,墓石上有M跟D两字母。
后人凭吊不少,摆了几只花盆,冬天皆已凋零,插了几十支笔,代表作家还在写。
枯枝上挂了不少发圈皮筋,好像这只女人,坐于坟上,梳头发。
我先献花,又随大流,拿出一支钢笔,插入墓上花盆,送给杜拉斯。
回到酒店,我爸爸刚醒。
我从集市上买了法棍,吃好早饭,叫出租车出门,从十四区的蒙帕纳斯公墓,奔向二十区的拉雪兹神甫公墓。
我爸爸备好单反相机,不大像是万里追凶,倒像游山玩水。
我爸爸说,真会寻到厂长吧?我说,要是寻不到他,我们飞了一万公里来做啥?我爸爸说,香港王总消息可靠吧?我爸爸的担心,不无道理,香港王总破产多年,等于是个骗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香港混不下去,就到上海继续骗,所谓温州朋友吃饭,我也没亲眼看到此人,厂长在巴黎的地址,是真是假,啥人可以证实?全靠王总翻嘴唇皮,骗了我七千块。
我说,要是碰着厂长,你哪能办?我爸爸说,寻根绳子,拿他捆起来,像捆大闸蟹,扭送派出所,追回非法所得,还要向春申厂老兄弟们赔礼道歉。
我说,法国没派出所。
我爸爸说,公安局有吧。
我说,也没有,要是像你这样办,进监牢的不是厂长,而是我们两个。
我爸爸说,还有啥办法?我说,没办法,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回来自首。
我爸爸说,劝他跟我们飞回上海?飞机票啥人出?我说,我们出。
我爸爸不响了。
出租车开过西堤岛,经过共和国广场,没看到黄马甲,倒是有一部烧焦的汽车。
拉雪兹神甫公墓到了,隔壁一排黄颜色公寓楼,巴黎到处是这种房子,五六层高,狭长窗门,黑颜色屋顶,开一排阁楼窗,可能一百年,也可能五十年,蛮适合闹鬼。
我爸爸举起相机,先拍两张照片。
果真是栋老楼,木头楼梯,盘旋而上,有只小电梯。
我爸爸说,蛮像我们老早住过的外滩江西大楼。
我说,爸爸,昨日夜里,你已经讲过一遍。
到了顶楼,走廊逼仄,黑魆魆,终归寻到房门,我爸爸收起相机,从地上捡起一只拖把。
我说,你做啥?我爸爸说,万一碰着厂长,他要是反抗,可以防身。
我哭笑不得,按响门铃。
我爸爸等在背后,呼吸越来越重,香烟气味喷到我后脖颈。
时光在此变慢,像一团灰尘扬起,沉降落地,凝固。
我等候门里声音,咳嗽声,脚步声,贴了门后看猫眼。
我也盯了这只猫眼,厂长认不出我,因为我已长大。
但没声音,房门纹丝不动。
第二趟按门铃,我看手表,三分钟,还没动静。
我爸爸说,死蟹一只,扑空了吧,香港王总这只骗子,厂长根本没住在此地,讲不定都不在法国,要么在日本,要么在美国,要么在非洲开矿。
但我没死心,再按门铃,隔壁房门打开,走出一个黑人胖阿姨,还跟了四个小囡,头一个小姑娘,顶了爆炸头,穿了黄衣裳绿裙子,已经要发育。
第二个男小囡,几十根小辫子,蓝颜色法国足球服,个头快赶上我了。
第三个男小囡,光榔头,红颜色运动衫,胸口两个简体汉字:中国。
第四个小姑娘,肤色最淡,四五岁年龄,穿了连体衣,捉牢我大腿,叫我爸爸。
小姑娘叽叽喳喳,男小囡丁零哐啷,从炭黑到浅棕不等,这一家门跑出来,死气沉沉的顶楼,一记头明亮起来,人间烟火,饱满鲜艳,不像是寒冬巴黎,倒像是达喀尔,或者阿比让。
胖阿姨跟我讲话,我听不懂法语,英文她也是一个字都不懂,只晓得yesorno。
我爸爸干脆讲上海话,又按刚刚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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