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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我们一眼,面孔蛮白,眼睛蛮大,皱皱眉头。
我说,爸爸,我们走。
红衣小姑娘,一个人走得快。
我们父子跌跌冲冲,跟了她屁股后头。
北风从对岸卷来,夹了她头发丝里气味,让鼻头高潮。
三个人像比赛,越走越快,后背心一层薄汗。
冰面尽头,终归上岸,小姑娘却不见了。
我说,公园里没一个人影,莫不是女鬼?胆量用尽,我们不敢停留,开导航寻路,方才逃出太阳岛。
再乘出租车,从松花江北岸回来,到了欧罗巴旅馆,我爸爸先困了。
我打开手机,搜索萧红的文章《欧罗巴旅馆》。
今夜这间套房,萧红住过吧?我倒不吓,反而希望她来托梦。
我打开电脑,继续写小说。
一想到萧红,可能飘在背后看我,仿佛语文老师督促,下笔如飞,写到凌晨,不知不觉困着。
天亮醒转,我伏了台子上,裹一条棉被,我爸爸帮我披的。
中晌,退房出发,开上大桥,松花江如一条白色巨蟒,不似昨夜萧瑟,银装素裹,不少人在滑冰,倒是闹忙。
这趟黑龙江之行,目的地并非松花江,而是真正的黑龙江,中苏界河,中国最北端。
过呼兰河,我想起《呼兰河传》,兜到萧红故居,匆匆一瞥。
路上开始落雪,先是一粒粒雪籽,然后鹅毛般雪片,纷纷扬扬,遮天蔽日,这辈子第一趟碰着。
我不是没在雪中开过车,但是江南雪软,一落地就化开,变成泥泞。
我已做好功课,戴上墨镜,防止雪盲,风挡玻璃加热融雪,不开雨刷,一路小油门,沿了前头车辙走,车距越远越好。
开到中途,车子有点发抖,我心里虚,靠了紧急停车带,准备叫车辆援助。
我爸爸说,浪费钞票做啥?他打开引擎盖检查,发动机积碳,可能是这两日,加油站质量问题。
我爸爸取下发动机饰盖,拆卸节气门,再用化油器清洗剂,最后抹布揩清,立竿见影,恢复正常。
过了绥化,海伦,北安,我爸爸说,四十年前,一路上都是兵团农场,开发北大荒,上海知青不少,比我们当兵的苦。
无暇去五大连池,我们一鼓作气,顶风北上,熬到天黑,风雪大作,方才到终点,已是北纬50度,黑河市。
上海在北纬31度,我已跨越近二十个纬度,从北极到南极,总共一百八十度,等于地球的九分之一。
但我想,张海走得比我更远。
我爸爸当兵三年,一半时光,驻扎黑河,中苏对抗最前线。
黑龙江蜿蜒而过,俄罗斯叫阿穆尔河,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古称海兰泡,无啥灯光,夜幕盖了白雪,从远东连到西伯利亚,死气沉沉一片。
一夜风雪。
天亮,我穿了雪地靴,到室外,零下三十度,北风吹得酸爽。
我的胡子长了,结满冰霜,鼻涕都要结冰。
集市人稠,白气蒸腾,一只只冻梨、冻柿子,像手榴弹。
我爸爸讨价还价,一律除以二,谈到老板娘不开心。
我一看不妙,全价买下冻梨,冷水泡过就能吃,但我爸爸牙齿不好,咬不动,只好流了馋吐水看。
出了集市,踏在雪地,像走在棉花糖中,声音咔哧咔哧,一脚没到靴帮,一脚没到膝盖,让我兴致越高。
冰封黑龙江,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两岸草木含悲,踏雪寻梅是妄想了,倒是寻着一只雪人,堆得相当完整,胡萝卜鼻头,煤渣眼乌珠,树杈双臂。
江边有蛮多船,冻僵在冰里,好像按了定格键。
我爸爸打开旅行包,掏出宝贝笛子,黏点馋吐水,贴好笛膜,摆开功架,吹起《鹧鸪飞》,循环运气法,一口气要从天明吹到天黑,江南江北,黑河两岸,没看到鹧鸪飞,倒是有四十年前,两岸陈兵百万,飞机坦克导弹森严的杀气。
我拿起尼康单反,镜头拉到最远,瞄准对面俄罗斯,看得清清爽爽,一排排苏联房子,东正教堂,白雪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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