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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张海,统统想起来了。
1月,原定从巴黎飞回上海的早上,张海开了红与黑,停到塞纳河边,巴黎圣母院眼皮底下。
这部老爷车死而复生好几趟,早该寿终正寝,不可能再开一万六千公里回上海,就算用集装箱海运回去,结局一样是报废。
张海亲了风挡玻璃,既是吻别,也是永别,红与黑一生,终归画上句号,留了塞纳河畔,也算是善终。
此地有老多旧书摊,他觅着一张古董明信片,一百年前风景,巴黎圣母院黑白照片。
张海没还价,二十欧元买下来,答应给小荷的礼物。
张海去乘地铁,赶回拉雪兹神甫公墓,傍晚要上飞机,陪了厂长回国。
街头开始聒噪,像炸油墩子的油锅,一点点飞溅到面孔上,烫出一只只血泡。
又像他做过黄牛的演唱会,几百人穿了黄马甲,举了各色旗子,五颜六色标语。
他们从法国各地而来,从诺曼底,从普罗旺斯,从阿尔萨斯,从科西嘉岛。
他们像从大仲马的书里来,有的像达达尼昂,有的像阿多斯,有的像波尔托斯,有的像阿拉米斯,不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而是个个怨恨,人人愤懑。
黄马甲小青年,黑头盔警察,黄与黑的较量,一边是冰山,一边是洋流,撞出千山万雪。
玻璃橱窗敲碎,模特衣裳剥光,红颜薄命。
汽车烧起来了,路易威登烧起来了,唾沫星子烧起来了,荷尔蒙烧起来了,冬天北风都烧起来了,怒火冲天,烟雾腾腾,一天世界。
中医讲法是阴虚火旺,急火攻心。
催泪瓦斯飘出来,像一团魂灵头,气势汹汹,变化莫测,飘到张海眼睛里。
他便开始悲伤,落满眼泪水,鼻涕水,不是泪腺在哭,真是心里在哭。
枪声响起来,惊心动魄的三秒钟,有人奔起来,有人趴下去。
只有张海,挺直后背,立在马路当中,莫知莫觉,无处可逃。
他望了巴黎圣母院,望了哥特式尖顶,好像屋顶上的白雪,一点点烧成烈火。
一枚橡皮子弹,旋转而出,闪闪发光,直角挺硬,绕了巴黎圣母院飞一圈,又绕卢浮宫飞一圈,最后贴了塞纳河飞,气流掀起一层层水波,终归飞回老地方,绕了莎士比亚书店飞一圈,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只觅着一个中国人,便觑定他的太阳穴,验明正身,手起刀落。
橡皮子弹钻进去,钻进脑子,钻进记忆,钻进悲欢离合。
子弹钻啊钻,钻进魂灵头,钻进春申厂的小房间,钻进永动机图纸里。
张海飞出去了,像一只沙袋,被人夯了一拳头,剪断了吊绳,掼倒在地。
意识消失瞬间,有人拎走张海的包,护照,手机,皮夹子,所有证明身份之物没了。
只留一样,便是巴黎圣母院明信片,插了外套袋袋里。
血涌出张海的额角头,困在塞纳河边,巴黎圣母院对过,莎士比亚书店门口,乔伊斯,海明威,兜兜转转的地方,距离长眠不醒,只隔一张糖纸头。
三个月后,大梦方醒,回到此地,张海还是张海,巴黎圣母院已是一团火海,小荷的梦成真了。
眼门前铺开一张铅画纸,画出小荷的面孔,莲子的面孔,还有我的面孔。
大团眼泪水,像刚烧开的热水,扑簌出眼眶,升起嗞啦嗞啦蒸汽。
张海一转身,看到个中国小姑娘,举了手机拍照。
他说,能借我用下手机吗?小姑娘被他吓着,连连摇头,转身逃去。
张海心急火燎,看到中国面孔就上去问,横解释,竖解释,人家就是不肯借,拿他当作骗子。
终归寻着一个好心人,愿意借手机给他,开口“空你去哇”
,原来是日本人,手机没装过微信,只好作罢。
山重水复,张海碰着个法国小姑娘,她在上海蹲过两年,听得懂几句中文,便借了手机。
张海登录微信,切换自己账号,好友里翻出小荷,当场拨了视频通话。
张海手指头在发抖,巴黎圣母院也在烈焰中发抖。
换算时差,上海应是凌晨四点,小荷肯定困熟了。
张海等了四十秒,好像四十年这样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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