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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犹在,簇拥水岸,俱是破屋烂瓦,酒吧尚待字闺中,零零落落。
月光明媚,像个血红大饼,摊了波光粼粼上。
一路流连,绕过“银锭观山”
石头,荡过后海北沿,乌漆墨黑,星空寂寥。
我问起老厂长的桑塔纳,我叫它“红与黑”
。
张海说,还是老问题,红与黑修得漂亮,可惜不好开,缺少五脏六肺。
我说,我家里的矿石收音机,还有我爸爸的《电工词典》,统统交给你了吧。
张海说,阿哥,我回去就还给你。
我说,不必了,我真不感兴趣,小时光,我爸爸让我看电工书,交流电,直流电,电阻,电容,电路图,我还有点兴趣,看到功是焦耳,功率是瓦特,电压是伏特,电流是安培,电阻是欧米茄,我就头晕了,他又教我用电工笔,万用表,灯泡检测电源,我妈妈臭骂他一顿,讲这是危险动作,万一触电哪能办,再看家里书架,我妈妈的中文自学考试辅导资料,我正起劲读《三国演义》跟《中国通史》。
张海说,阿哥,现在当工人没出息,还是读书好。
我说,等我读了中学,春申厂开始下岗,厂里的产品说明书,变成废纸,我爸爸拿回家里,垫玻璃台板,垫矮凳脚,还给我做了包书纸。
张海说,我看到过,铜版纸说明书,蛮漂亮的。
我说,说明书还有英文呢,有一趟,英文老师注意到了我的包书纸,全是语法错误,当作中式英语的典型教案,当日夜里,我拆掉所有包书纸,调成我妈妈订阅《收获》的牛皮纸信封。
张海摒牢不笑,路过几座古老宅门,据说有醇亲王府,末代皇帝溥仪出生地,常有侍女太监闹鬼传闻,气氛恢复严肃。
我抬了头,看后海上的星空,想起老舍先生《断魂枪》,最后沙子龙关好小门,一气刺下六十四枪,望了天上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我便想起我爸爸摊了一天世界1,修了好几只破电视机,报废的电动马达,望了春申厂的产品说明书,想起当年在技术工人比武大会上的威风。
但他不是不传,是我这亲儿子不争气,只好传给关门徒弟。
走到鼓楼西大街,德胜门箭楼如猛虎,暗夜匍匐。
乘上出租车,桑塔纳普通型,红颜色外壳,北京颇为少见,如同红鬃烈马。
车子上了北二环,五十年前尚是城墙,一边是天子宫殿,金碧辉煌,一边是吹角连营,胡笳声声。
我看到雍和宫,万福阁三重飞檐,黄琉璃筒瓦歇山顶,暗夜里金光闪闪。
天明,张海跟我一道醒来。
同屋的获奖者,未能得到心仪奖项,昨日愤然离京,空出一张床,我便邀张海同住。
窗帘拉开一条缝,照了张海后背,他在看北京地图,肩胛骨突出,像两块三角铁。
我们提了行李,打的到天安门广场溜达。
天晴朗,万里无云,游人蛮多,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立定,张海说,几年前,寒冬腊月,我跟妈妈从江西到北京,住在西三环批发市场,卖羊绒衫,一日早上,五点起床,天还是黑的,冷风飕飕,冻得眼泪鼻涕直流,我坐了公交车,来到天安门看升旗。
听到此地,我好像看到广场苍穹上,星星闪耀,天安门打开,国旗班依次出来。
奏好国歌,国旗升到杆顶,张海听到有人叫他。
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一名少女在叫“张海”
,她也是十四五岁,白羽绒服,脑后马尾,头戴红绒线帽,双颊绯红,却直摇头,口中呵出热气,绽开一朵朵雾花。
张海走到她眼门前,同时来了个男生,蓝白运动服,比张海高过一头,少女看到他就笑了,原来还有一个张海,同名同姓。
北京张海,牵了少女的手,告别广场。
江西张海,形影相吊,孤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
天空渐亮,白衣少女背影,混入天安门人流,长安街车流。
第二天早上,张海又披星戴月,来到广场,比国旗班还早,占据最佳位置,期望再碰到少女,无论跟他同名同姓的男生是否出现。
事与愿违,呼唤过张海的女孩,不见踪影。
从天黑到天亮,从升旗到降旗。
最后一日,张海整宿不眠,刚过零点,悄然出发。
风从西山扑来,夜空飘起雪花,没公交车,也没脚踏车,他从西三环步行,零下十度,走到公主坟。
长安街上,路灯亮着,笔直往东走,路过中央电视台,穿过西二环复兴门,经过民族文化宫,西单,新华门,走到天安门,后背心满是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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