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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陪我爸爸去工厂废墟,神探亨特,保尔.柯察金,冉阿让,还有张海都来了。
“三浦友和”
依然无影无踪,像一只洋泡泡,打了氢气,升上青天,融入白云。
七十周年厂庆典礼,厂长引用鲁迅先生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一语成谶,春申厂果真在沉默中灭亡,享年七十岁零五个月。
阿房宫冷,铜雀台荒,瓦砾堆上,立了个白衬衫,红领带,白皮鞋的老头,原来是小王先生,白头发梳得清爽,捏一根手杖,敲打破碎红砖头,来看春申厂最后一眼。
他嗓子哑了问,老毛阿哥呢?张海说,外公生闷气,不肯出门,要我叫他过来吧?小王先生摆摆手说,不麻烦你外公了,我看看就走。
良辰美景,都付与了断井颓垣,我爸爸如同考古学家,分辨出一车间,两车间蛛丝马迹,又挖出马赛克碎片,必是职工浴室。
保尔.柯察金循着旧报纸,发现办公室遗迹,当年他常于此坐一整日,抽烟,吃茶,看报纸,吹牛皮。
防盗门铁皮,尚有几块残存,便是前两天打开的密室。
冉阿让啥都没寻着,立了化为乌有的厂门口,哼《北国之春》。
我爸爸寻着工作间,踏了一地废钢铁,穷途末路,蹲下吃一根烟,斜阳西下,洒了血血红一面孔。
神探亨特寻到仓库,当年他如铁面判官,在此擒获无数蟊贼。
我寻着仓库围墙,已成碎砖头了,建军的魂灵头,终归自由了吧。
但我又想,建军要是不死,春申厂也不会败落在“三浦友和”
手里。
现在春申厂拆光了,案发的墙也没了,将来要是再有证据,重建杀人现场,难于上青天了。
就在围墙废墟里,我捡到一条小奶狗,看起来是黑的,其实咖啡色,奄奄一息。
昨日,撒切尔夫人忠心耿耿,不准拆迁队进来,便被推土机轧死。
它刚养了一窝小狗,玉石俱焚,只剩这一根独苗。
身高八尺的神探亨特,当场落泪,仿佛死了娘子,又死了儿子。
神探亨特说,当年厂里杀人案,人心惶惶,大家每趟值班,不是讲闹鬼,就是传凶手又来了,我从乡下弄来这条母狗,取名撒切尔夫人,值夜班就不怕了,它还帮了保卫科,抓过好几个盗窃分子,是一条功勋犬。
天黑下来,我爸爸拿小狗抱回家里,慢慢喂了牛奶,起名布莱尔,此时执政的英国首相。
当夜,张海打来电话,外公要死了。
我爸爸先冲到医院去了。
后半夜,我妈妈已经困熟,但我困不着,决定也去看看,悄咪咪出门,一路小跑。
凌晨三点,我到了急诊室,嗅着亡魂气味,觉得一切眼熟,鼻头熟,心更熟。
我的爷爷奶奶,皆是在这一间急诊室走的。
数年前,我奶奶送进来抢救,我还是根豆芽菜,立了同一角落,看人家进进出出,形形色色。
有耄耋之年,死之将至;也有正值壮年,命运多舛;还有年轻后生,学《英雄本色》小马哥,胸口中了刀子,血如泉涌,大小便失禁,家里人跪了地上,求医生救命;更有青春少女,吃了整瓶安眠药,卡在鬼门关里,据说腹中,珠胎暗结。
有个男医生,高达一米五,自带阎王爷气质,预测我奶奶熬不过一夜,果然不到天明,我奶奶口吐白沫,撒手人寰。
此刻秋夜,我认出同一批医生,同一批护士。
其中三寸丁神医,面孔多了几条皱纹,正为“钩子船长”
开具病危通知书,原来是中风。
我说,心里不适意,想来看看老毛师傅。
我爸爸捉紧我说,这只小鬼,总算懂事体了。
张海眼圈通红说,昨夜,外公也去看了春申厂,回到家里,先吃一瓶黄酒,再吃一瓶白酒,我实在拦不牢,外公怒火冲天,一边吃酒,一边用扬州话骂娘,他在厂里做了四十多年,加上退休二十年,厂子哪能说没就没。
对老毛师傅来讲,等于天塌了,地崩了,海干了,祖坟被挖了,断子绝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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