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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还是巴黎,塞纳河畔,一对男女相拥。
男的是中国人,二十几岁,格子西装,身材高瘦,容貌挺刮。
女的是法国人,深目高鼻,大波浪鬈发,一条白裙子,肤若凝脂,美艳不可名状。
照片反面,两行钢笔字,总算看得懂了,中文繁体,竖排两列。
我从右面慢慢读起: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第一遍用普通话,不过味同嚼蜡,上海话再读一遍,所有入声出来,这才抑扬顿挫,春秋腔调。
我说,《诗经.郑风.野有蔓草》,讲了男女欢爱之事。
还有一行小字,小荷从右往左读:王若拙,马蒂达,民国十五年,巴黎塞纳河畔留念。
我爸爸说,王若拙,就是老王先生,华商春申机器厂的老板,小王先生的爸爸。
我说,马蒂达,必是照片中女子,《红与黑》玛蒂尔达小姐,法国小姑娘常用名,民国十五年,加上十一换算,便是公元1926年,老王先生在法国留学,五年后,他回上海创办了春申厂,又过七十年,这爿厂,这只房间,终归要寿终正寝。
照片翻回正面,一男一女,隔了七十五年光阴,眼神惊心动魄,盯了我们四个活人。
想必是,老王先生年轻时光,巴黎留学,浪迹天涯,犹如唐璜,也曾荒唐过,寻了法国女朋友,一段露水姻缘,等他奉父命回国,自然棒打鸳鸯。
究竟是老王先生始乱终弃,还是美人另攀高枝而去,无从考证。
小荷推我后背问,哥哥,照片上的教堂,有点眼熟。
我仔细分辨,老王先生跟法国情人背后,哥特式建筑,三扇桃形大拱门,正中一扇玫瑰玻璃窗,顶上两座塔楼,高耸入云霄,好似藏了两个人,一个倾城倾国野玫瑰,一个丑陋驼背有情郎。
我说,巴黎圣母院。
第4章十六年
一
忘川楼外,轻轨高架线上,末班列车辗转通过,轮轨轰鸣鼎沸,六节编组,首尾相接,窗棂灯火点点,像依依送别的灵柩。
4号线,上海独一无二的环线。
理论上可以无限奔驰下去,变成一个圆环,上海之环,也是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之环。
老毛师傅头七,最后一桌圆台面,听好他的临终遗言,把厂长捉回来,张海娘面孔变色,抬起“钩子船长”
般右手,敲打儿子后脑,力道足以将人打成白痴。
她吼道,啥狗屁遗言?啥的杀千刀厂长?关我断命事体?哪能不讲老房子留给啥人?二十年啊,只有我给老头子邮生活费,每月三百块,好几趟住院医药费,不能进医保的进口药,满打满算,有十万了,张海的舅舅舅妈,姨妈姨夫们呢,没良心的畜生,一分铜钿都没出过。
张海娘干号片刻,双胞胎女儿手足无措。
姐姐海悠,闷哼一声,躲到旁边看手机了。
妹妹海然,紧拉了妈妈,不让她落到台子底下去。
我爸爸问张海,头不要紧吧?张海说,没事体。
张海娘抹了眼泪鼻涕,拉紧两个女儿,摇摇摆摆出门,像三个俄罗斯套娃。
我爸爸追出去,小英,慢走啊。
张海娘摆摆手说,不会再杀回马枪了。
她走了,世界才安静。
静得像半夜的殡仪馆,骨灰盒里老毛师傅,已经冰冷。
神探亨特挪动庞大身躯,寻着吃剩的半杯啤酒,灌进喉咙,摇摇晃晃,犹如被重拳击中鼻梁的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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