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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心出汗说,原来你们都晓得啊,献花赠美人,钢笔赠文豪。
杜拉斯冷笑说,男人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不值铜钿。
王尔德说,今夜,我逃出玻璃罩子坟墓,翻出拉雪兹神甫公墓围墙,藏在北风里走啊走,一直走到地铁站。
我说,魂灵头也乘地铁?王尔德说,难道让我走过来不成,还是坐我的时代的四轮马车,但我的时代对我并不友善。
我说,我懂的。
王尔德说,我欢喜穿看地铁上的人,可怜之人,卑鄙之人,不知死之将至之人,不知否极泰来之人,还有成群结队的窃贼,有的手指头活络,有的靠了身坯明抢,只有我不怕窃贼,因为身无分文,我只是发呆,沉思,在老多人的梦里,看他们走向死亡。
波伏娃说,人都是要死的。
我说,我看过你这本书。
波伏娃说,死了不可怕,怕的是身体死了,魂灵头还没散,白天困在公墓,夜里跑到隔壁来打牌,回忆老早事体,人家是活受罪,我们是死受罪呢。
萨特说,我们活着时光,像一粒种子生在泥土里,要是一棵树,它会生根发芽,春天开花,热天葱郁,秋天落叶,冬天光秃秃,周而复始,无从选择。
我说,但人可以逃开这片泥土,自己寻着水源,搬到花园里,野地里,风餐露宿,九死一生。
萨特说,这就是存在,人人都要为自己负责。
我说,你们被困了这只房间里,只好按照大小出牌,四比三大,五比四大,皮蛋比钩大,没本事打乱秩序,打乱规则,打乱自己。
萨特说,这就是虚无,人的本质是啥?我说,自相矛盾。
萨特说,小阿弟,对啦。
我叹气说,我不单是自相矛盾,还是莫知莫觉,荒谬得一塌糊涂。
萨特说,觉着恶心吧?我说,邪气恶心,想要呕吐。
萨特说,你随便翻一张牌看看。
我有点紧张,慢慢交摸牌,翻开是红心皇后。
萨特说,你再仔细看看,这张牌的本质。
我盯了红心皇后,她的左眼乌珠流出浓稠的蜂蜜,右眼乌珠流出一只八爪鱼,每只触角上都有吸盘,蜂蜜,八爪鱼,皆有黏液,贴了皇后面孔落下来,正好滑到嘴唇边,她伸出一条鲜红舌头,先吞蜂蜜,再吞八爪鱼,拖出馋吐水。
我恶心了,想要呕吐。
杜拉斯啧啧说,可怜的小阿弟,不要再弄怂他了。
于是乎,我手里的红心皇后,变成一团火焰,冰冷的幽蓝之火,牌面上的皇后,登时花容失色,面孔扭曲尖叫,直到烧成灰烬,窸里窣落,摊了台子上,一阵幽风吹来,不留一丝痕迹。
萨特说,不是你的手捏了牌,而是牌被你捏在手里,也不是你烧了这张牌,是这张牌的存在是个偶然,落到你手里也是偶然,烧掉反而落得清爽,我们死掉以后,也落得清爽,能留下来的,都是人家的,财产是人家的,思想是人家的,娘子是人家的,子女是人家的,还有我们的一生,都是人家所认为的我们的一生,不必定真实。
波伏娃插嘴说,你死以后,五万人来给你送葬,蒙帕纳斯公墓,挤得乓乓满,有个人被挤到刚挖好的墓穴里,差点代替你被埋葬。
萨特说,这绝非我的本意,所以呢,后来我又被挖出来,烧成骨灰,再埋下去,但我们不是埋葬在墓穴里,而是埋葬在人家的记忆里,埋葬在人家的评价当中,你根本无法辩驳,无法澄清,无法抽人家耳光。
我说,但我来了,我来看你,你寻我托梦,跟我谈天说地,我就可以告诉人家,啥的是真,啥的是假,啥的是以讹传讹,甚至代替你去抽人家耳光。
萨特说,这倒蛮好,你让我不再虚无,不再荒谬。
萨特嘴唇皮开始发抖,更像一条鲇鱼。
我却想起一事,便问王尔德,你在拉雪兹神甫公墓住了多少年?王尔德说,一百多年。
我说,最近几年,有没有一个中国男人,五十多岁,经常跑到墓地。
王尔德说,有一个中国人,每个周末来散步,路过我的墓前,吃香烟,发呆,自说自话,这几年呢,他又改坐轮椅,黑人胖阿姨推了他。
我说,最近一趟看到他,是啥时光?王尔德说,三五天前,此人还来过公墓,帮他推轮椅的,调成一个中国男人,好像比你大几岁。
我惊说,此人是我朋友,名叫张海,万里迢迢来巴黎,他才显得老了,我是来寻这两个人。
杜拉斯瞥我一眼,幽幽吐气说,你不是来寻我的吗?我又一惊,献花就够了,魂灵头给勾走就不好了。
尴尬关头,波伏娃陡然掼出四张牌,喜笑颜开,王炸,册那。
我从眠床弹起,我爸爸在打呼噜,蓝调SomeofTheseDays渐渐轻柔。
窗外,早班汽车喇叭声,隔壁蒙帕纳斯公墓,乌鸦声声哀鸣,想必魂灵头归巢。
一场存在主义的梦,终归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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